俄罗斯方块的故事

引言

1984年,在冷战期间,一位名叫Alexey Pajitnov的俄罗斯程序员创造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一款名为俄罗斯方块的益智游戏。它很快在苏联内部获得了狂热的追捧。当游戏穿越冷战铁幕的时候,一场关于出版俄罗斯方块的权利的争斗爆发了。俄罗斯方块不仅掀起了电子游戏行业的风暴,还帮助打破了美国和苏联之间的界限。


本文是观看完 Gaming HistorianThe Story of Tetris | Gaming Historian 后深受触动,决定整理一份文字版以供大家参考,中文制译可以移步 卡姐Cara《俄罗斯方块》的故事,有条件的读者可以支持上面的作者和译者。

时代背景

1984年,冷战在两个超级大国间加剧,经济和政治差异让这两个二战前盟友关系紧张。资本主义美国经历了空前的经济增长,苹果发布了备受期待的麦金塔个人电脑,洛杉矶举办了1984年夏季奥运会,电影《捉鬼敢死队》和《小魔怪》轰动一时(前者是美国影史上第一部卖座破百万美元的恐怖喜剧片),布鲁斯·斯普林斯廷发布了他最成功的专辑《诞生在美国》(在美国排行榜榜首停留了7周,在英国排行榜上停留了2年半之久),美国经济发达、社会繁荣。但共产主义苏联却呈鲜明对比,经济停滞不前,石油作为主要出口产品价格下跌,苏联抵制1984年夏季奥运会,称其为反苏闹剧,总书记康斯坦丁·契尔年科病危,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准备接任,与阿富汗的冲突已持续五年,老百姓生活惆怅而拮据,政府发动席卷全国的改革以消除异议、恢复秩序,两国陷入前所未有的分歧。

但那年夏天,一名苏联程序员创造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一款益智游戏。这款游戏风靡游戏行业,打破了两个超级大国间的隔阂。

帕基特诺夫

阿列克谢·帕基特诺夫1956年3月14日生于莫斯科。他的母亲是一名电影新闻记者,电影在苏联是颇具争议的艺术形式;他的父亲是一名哲学家、作家、共产主义政权的异见者。帕基特诺夫11岁时父母离异,从那时起,他就和母亲生活在一间单人公寓里。那时他开始接触流行文化,他的母亲经常以记者身份参加莫斯科国际电影展。有时,她会带上年幼的帕基特诺夫见识世界各国的电影。他酷爱詹姆斯·邦德,也热爱数学益智游戏和桌游。桌游是当时苏联孩子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他很喜欢五格骨牌,游戏玩法是把12片不同形状的五格骨牌拼成一个长方形。

作为60年代的孩子,帕基特诺夫见证了美国和苏联间的太空竞赛,苏联征召科学家和工程师以获得优势
他们想通过展示最新技术来吸引孩子学习理工。因此,17岁的帕基特诺夫接触了电脑,电脑一直让他印象深刻。他入读莫斯科航空学院取得了应用数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帕基特诺夫进入了位于莫斯科的苏联科学院,在Dorodnitsyn计算中心得到一个研究员职位。可是计算中心的技术并不先进,所有员工共用一个房间体积的大型机,工作条件也不理想。帕基特诺夫和其他三名研究员共用一张办公桌,每日过着几乎一样的生活:早上7点半到8点起床,吃点香肠、鸡蛋和白软干酪,办些杂事;10点前到达计算中心;他会工作到半夜,所以晚上有些独处时光。

后来,帕基特诺夫和同事的设备得到升级,他们有了个人用的Electronika 60电脑,这相比大型机可谓巨大进步,但相比西方世界仍是古董。Electronika 60仿自LSI 11电脑(后者是美国DEC在1975年的产品),一套九年前推出的系统,它不能显示图形,只有字符界面。帕基特诺夫负责语音识别软件中的AI部分,这个软件吸引了克格勃,即苏联最高安全机构,他们希望借此窃听电话通话。

但到了晚上,帕基特诺夫和其他研究员会用电脑干私活。他有个同事沉迷于《吃豆人》,当时穿越冷战铁幕的街机游戏之一。帕基特诺夫花了不少时间去逆向工程,德米特里·帕夫洛夫斯基也在那(他是帕基特诺夫一位已在计算中心大型机上写过好几个游戏的同事兼朋友)。

还有一位16岁编程天才,叫瓦迪姆·格拉西莫夫。在令他的计算机老师刮目相看后,他被送到计算中心进修并协助软件项目。帕夫洛夫斯基将他介绍给帕基特诺夫,三人因对电脑游戏和编程的热爱产生共鸣,他们组成团队,利用晚上构思游戏创意。他们希望打造并销售游戏集合,这在苏联是极端困难的。

帕基特诺夫经常坐在桌旁思考到很晚,他回想起童年玩五格骨牌的时光。显然,他有办法将这游戏移植到电脑上。帕基特诺夫修改了标准的五格骨牌,以适应他的古董电脑。他将五格减为四格,这让图形数量从12个减少为7个。帕基特诺夫用六天就做出了原型,他称之为“基因工程”。游戏目标很简单,排列方块以填满盒子。游戏可行,但有个问题:太无聊了。一旦玩家找到解法,就没必要再玩了,游戏需给玩家不断挑战的动力。

于是帕基特诺夫让游戏更刺激,他将游戏区域缩窄到屏幕中央,让方块持续下落,这让游戏节奏更快、更有挑战性。但还有个问题,如果你未能让一行填满,它不会消失;如果你填满一行,它也不会消失,这很不带感,游戏也会很快结束。

帕基特诺夫再次修改游戏,一旦玩家填满一行,那行就会消失。游戏理论上无穷无尽,而将方块填满一行的感觉令人沉迷。突然,他自己都玩得停不下来,他甚至在工作时间以调试程序的名义偷偷玩游戏,这款游戏天生令人上瘾,而且不需要任何教程或解释。

帕基特诺夫将之命名为“Tetris(俄罗斯方块)”。这个词组合了希腊语表示四的“Tetr”和他最爱的网球运动“tennis”。它有个基本的分数系统,没有音效和额外关卡,但它令人上瘾,绝对是他们游戏集合中的最佳作品,但没人想到《俄罗斯方块》会流出计算中心的大楼,它仅能运行在过时的Electronika 60上。

《俄罗斯方块》在苏联科学院收获了一小群死忠粉,帕基特诺夫希望有更多玩家,唯一的办法是将游戏移植到更通用的平台上,即IBM PC。他问16岁天才瓦迪姆·格拉西莫夫能否办到,这个任务之所以困难是因为格拉西莫夫需要在一台从未用过的电脑上重写所有代码。但区区数日,格拉西莫夫就完成原型。几周后,他就做出兼容性更好的完整版。他为方块加上颜色,加入了更多关卡和分数保存功能,《俄罗斯方块》变得更令人上瘾了。然而,销售游戏集合的梦想破碎了。在苏联做生意非同寻常,更别说是软件生意,外加他们是在苏联科学院里开发游戏,所以严格来说游戏是政府财产。

帕基特诺夫、帕夫洛夫斯基和格拉西莫夫不希望汗水付诸东流,他们将游戏集合命名为“电脑游乐场”,并制作拷贝分发给任何感兴趣的人,其中之一便是弗拉基米尔·伯克希尔科,他是帕基特诺夫的朋友,在莫斯科医学中心担任临床心理学家。

当他玩了《俄罗斯方块》后,他立刻明白了这款游戏令人上瘾的本质。当一行行方块消失,一种情绪激励会让玩家不断玩下去。伯克希尔科将游戏拷贝给下属们玩,很快,整个心理学部门都着迷了。伯克希尔科害怕游戏会干扰工作,又销毁了医学中心的每份拷贝。

但游戏还是死灰复燃,堵不如疏,伯克希尔科想到这款游戏可用于成瘾性研究。帕基特诺夫和格拉西莫夫为莫斯科医学中心开发了专门的双人版本。

到1986年,《俄罗斯方块》在苏联如野火般传开,几乎每个能接触IBM PC的人都能玩上。帕基特诺夫没赚一分钱,但他为游戏的流行感到振奋,但这只是开始,《俄罗斯方块》最终传到苏联之外,燃了一场借此赚钱的史诗之争。

进入西方

由于简单而令人上瘾的玩法,《俄罗斯方块》占据了苏联人的闲暇时光,包括帕基特诺夫的上司,他将游戏分享给匈牙利布达佩斯SZKI计算机科学学院的几位同事,他们非常喜欢,一些学生甚至将游戏移植到Commodore 64和Apple II上(当时两款西方最流行的家用电脑)。由此,《俄罗斯方块》正式穿过了冷战铁幕。

某种程度上,匈牙利在苏联阵营中受西方影响最大。它虽受共产主义统治,但在1956年匈牙利革命后,匈牙利政府进行了一些主要经济改革以创造一个相对开放的自由市场。匈牙利最流行的出口之一就是由鲁比克·艾尔内于1974年发明的魔方。商人们在匈牙利寻找将东方产品销往西方市场的机会,其中一名商人叫罗伯特·斯坦恩,他是英国软件公司Andromeda的老板。他在80年代卖过电脑硬件,然后转向了软件销售这门利润颇丰的生意。相比在英国发掘新游戏,他觉得故乡匈牙利更适合他。他的商业模式很简单,发掘新游戏;卖给西方游戏发行商;按销量收取版税。

斯坦恩为了寻找游戏,经常拜访SZKI计算机科学学院。1986年某天,他注意到有人在计算机实验室角落玩一款游戏,那就是《俄罗斯方块》。

“这是啥?”他问
“噢,游戏而已”一位员工答道

好奇之下,斯坦恩也玩了玩。他不是游戏达人,却也玩得停不下来,这肯定能火。他立刻找到学院主管希望获得授权,但主管不好意思地承认,游戏不是他们的,如果斯坦恩想要授权,他得跟苏联谈。

这可不容易,苏联经济当时仍非常封闭,斯坦恩就这么飞到莫斯并谈拢生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学院主管有个联系方式,他有苏联科学院的电传机号码。斯坦恩发了条电报,说明自己希望获得《俄罗斯方块》授权,这条信息被转交帕基特诺夫。

帕基特诺夫大为震动,他几乎放弃卖游戏的想法了,现在却收到一份对《俄罗斯方块》的报价。但他必须谨慎,他发明了《俄罗斯方块》,但他无权进行游戏授权。

“我们对此无能为力”,他说

不过,将游戏发行实在是个巨大诱惑。几周后,经过书面翻译和恰当授权,帕基特诺夫做了如下回复:“我们很感兴趣”、“我们希望达成协议”,其实帕基特诺夫是想说“我们再谈谈吧”,他不想贸然行事触怒政府,也不想完全关上大门,但斯坦恩看来,这就是口头答应了。

他有把握,他的公司能找到《俄罗斯方块》的买家。斯坦恩立刻找到他在英国的一个首选发行商Mirrorsoft。Mirrorsoft隶属于麦克斯韦集团,后者由罗伯特·麦克斯韦创立,他是一名二战老兵和前国会议员。麦克斯韦集团拥有几家报刊、杂志和一个足球俱乐部。Mirrorsoft是个财力雄厚的大发行商,斯坦恩约见了Mirrorsoft联合创始人吉姆·麦肯诺奇,后者看了下《俄罗斯方块》,觉得没啥特别,就将它转给了Mirrorsoft的技术部门。几周后,麦肯诺奇在午休时闲逛来到技术部门,他发现大家挤成一团在玩《俄罗斯方块》,他这才想到自己也该玩玩。他将游戏拷回家,很快他和老婆孩子就沉迷其中。除了Mirrorsoft,麦克斯韦集团还拥有一家美国软件公司。Mirrorsoft和Spectrum Holobyte合作得很好,会定期沟通他们各自地域的新作和游戏发行。当时,Spectrum Holobyte总裁菲尔·亚当正在英国发掘新作,麦肯诺奇向他展示了《俄罗斯方块》,他也入迷了,斯坦恩由此与麦克斯韦集团达成协议,Mirrorsoft付出3000英镑外加版税获得《俄罗斯方块》PC和主机的欧洲发行权,Spectrum Holobyte付出1.1万英镑外加版税获得北美和日本发行权。

斯坦恩不算大赚,但他还有其它授权可卖,比如街机和掌机授权。而真正的问题在于斯坦恩假设自己已跟莫斯科计算中心的帕基特诺夫达成协议,但他只有那条口头答应的含糊电报,尚未签署任何文件。理论上,他是将一款并不属于他的游戏卖给别人。随着他与两家公司的合同进展,时间愈发紧迫。斯坦恩给莫斯科发出了报价,预付1万美元,外加他从《俄罗斯方块》赚得利润的75%。帕基特诺夫再次给了含糊但正面的回复。他们快要达成协议了,斯坦恩不断催促,他甚至将部分款项以Commodore电脑实物来支付。

但正如帕基特诺夫所料,苏联政府介入了谈判。AcademySoft,苏联科学院内部的发行和授权团队接手了进一步谈判,AcademySoft只愿给斯坦恩IBM PC版《俄罗斯方块》授权。斯坦恩同意了,其它版本可稍后再谈。当时已是1987年,却还没签订任何合同。Spectrum Holobyte和Mirrorsoft正筹备他们的《俄罗斯方块》,以为自己已获得相关授权。斯坦恩愈发焦虑,苏联那边到底由谁来代表商谈?斯坦恩认为自己已获口头承诺,但他需要纸面合同来确保和Mirrorsoft、Spectrum Holobyte的交易合法,所以斯坦恩不断催促苏联。

1987年4月,他向莫斯科发了另一封电报,里面说明Mirrorsoft和Spectrum Holobyte会在各自地域发行IBM PC版《俄罗斯方块》,但他的催促并无效果。1987年6月,斯坦恩与Spectrum Holobyte、Mirrorsoft敲定了最终合同,但他仍需要苏联方面的签字。

红盒子

罗伯特·斯坦恩向两家公司保证他会搞定和苏联的协议,于是两家公司继续推进项目,但市场营销是个大问题:《俄罗斯方块》令人上瘾,但不同于当时市面上的任何游戏它没有故事或英雄,画面也没优势。Spectrum Holobyte总裁菲尔·亚当斯注意到《俄罗斯方块》是北美商业发行的第一个俄国游戏,为何不借此宣传呢?他提议将《俄罗斯方块》包装成来自神秘铁幕之后的异国游戏,这定能迎合大众对苏联的好奇。游戏被完全重写,以融入俄国元素,其中加入的图片包括圣瓦西里大教堂、列宁体育场和五一劳动节红场庆典,游戏还用了经典的俄国音乐,甚至暗示了马蒂亚斯·鲁斯特那个驾着小飞机直达红场的西德飞行员,(他被逮捕,并以“蓄意流氓罪”被起诉模仿里根和戈尔巴乔夫的演员在贸易展上推销游戏)《俄罗斯方块》热潮随发布接近渐涨。

1988年1月,就在《俄罗斯方块》上市前,罗伯特·斯坦恩收到来自苏联另一机构的电报,该机构指控斯坦恩非法销售《俄罗斯方块》并声称他们全权负责后续谈判,这个机构就是ELORG。ELORG是“电子技术机构”的简称,苏联外贸部门为进出口计算机技术建立了ELORG,专门面向其它共产主义国家。但随着1980年代戈尔巴乔夫掌权,与西方贸易的限制渐渐放开,ELORG可自由寻找国际上技术授权的机会,包括软件领域。ELORG获悉一些苏联科学院研究员在开发软件,包括帕基特诺夫的AI程序。ELORG找到帕基特诺夫,看他的程序是否能销往国外,见面时,帕基特诺夫随口提起《俄罗斯方块》,包括他和AcademySoft在与罗伯特·斯坦恩交易中的困难。ELORG的代表大为震惊,帕基特诺夫和AcademySoft无权商谈国际软件授权事项,ELORG要求立即移交所有纸质文件。

ELORG深感不可思议,一名苏联科学院的研究员竟在商谈一款电子游戏的国际商业授权。不仅如此,还没签任何合同,这款游戏就即将在西方发售了。就这样,ELORG开始全权负责授权谈判,他们要求斯坦恩来莫斯科进行解释。当斯坦恩到达时,他说就像被审问一样。ELORG的代表们并不相信他:

“你为何未经我们批准就销售《俄罗斯方块》?”他们问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斯坦恩辩解道

他据理力争,说现在中止交易对苏联不利,会让外界觉得苏联是不可靠的贸易对象。双方讨价还价,像无休无止的网球比赛。ELORG想对游戏有最终审查权,斯坦恩想获得所有计算机版本授权,不仅限于IBM PC。

双方一直讨价还价未达成任何协议。此时,游戏在西方大有进展。1988年1月29日,Spectrum Holobyte以34.95美元的价格发售《俄罗斯方块》。它有一个红色包装盒,上面用黄色粗体俄文写着名字
相比其它游戏非常显眼。这种“俄国风”营销思路非常奏效,Spectrum Holobyte首年就卖出了10万份拷贝,英国Mirrorsoft的销量稍逊,但仍然可观。另外,英国版移除了游戏中的很多俄国元素,游戏好评如潮:

“《俄罗斯方块》上手如此简单,你打开游戏五分钟就能学会。它是如此诱人,一旦你开始玩就会在电脑前待上很久,以至于你开始怀疑这游戏是不是一个恶毒阴谋,由邪恶帝国策划,以降低美国工人生产力”

丹尼斯·林奇,《芝加哥论坛报》

“在众多电脑游戏中,它简单而令人上瘾。批评者说,它没有枪械、爆炸和混战,对年轻的美国硬核玩家缺乏吸引力。不过,这款苏联游戏就是如此温和”

彼得·刘易斯,《纽约时报》

《俄罗斯方块》热潮席卷西方,在家庭和公司都可见踪影。Spectrum Holobyte甚至为游戏加上了老板键,按下Esc键即可快速弹出一个命令行界面。这是Spectrum Holobyte和Mirrorsoft的一次巨大成功,但斯坦恩依然提心吊胆:他和俄国人的协议仍悬而未决。Spectrum Holobyte和Mirrorsoft开始将游戏移植到其它电脑平台。最终在1988年5月,《俄罗斯方块》发售4个月后,ELORG和斯坦恩达成了协议,Andromeda公司获得游戏PC版发行权以及将游戏移植到“不同类型计算机”的权利。

斯坦恩认为,这包括了家用主机,ELORG会拿到一笔未公开预付款,以及每份游戏销售的版税。斯坦恩如释重负,他立刻致电Mirrorsoft的吉姆·麦肯诺奇,告知交易正式完成。当麦肯诺奇问到街机和掌机授权时,斯坦恩向他保证,那些不在话下。他们由此编织出一个错综复杂的授权网,最终导致一场残酷的争斗:关于谁拥有《俄罗斯方块》的哪些权利。

登陆任天堂

1988年1月,Spectrum Holobyte在拉斯维加斯的冬季CES上展示了他们的新产品。Spectrum Holobyte总裁菲尔·亚当斯骄傲地站在展厅里向排成长队的与会者展示《俄罗斯方块》。亨克·罗杰斯也在队伍中,他是日本游戏发行商BulletProof的老板。罗杰斯生于荷兰,在美国长大。当他在夏威夷大学读书时,他爱上了一位日本姑娘,并随她回到日本。他在那儿进入游戏开发行业,创立了Bulletproof。受“龙与地下城”桌游的启发,亨克·罗杰斯发售了《黑玛瑙》–一款野心勃勃的回合制RPG,在日本还是首创。1984年底,它已成为日本最畅销电脑游戏。

1985年,他被任天堂FC迷住了,决定为这一平台开发游戏。当他通过杂志了解到任天堂社长山内溥是围棋爱好者后,他预约了见面。罗杰斯提出他能为FC开发围棋游戏,山内溥向他预付3000万日元:即30万美元来开发游戏。几分钟内,罗杰斯就与任天堂达成交易,不仅收获现金,还得到任天堂官方许可。

1988年,罗杰斯更多涉足了发行行业。他经常出没于贸易展,寻找下一款能在日本发行的游戏,所以他站在那,排队等着去玩一款来自俄国的古怪游戏:《俄罗斯方块》。他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

“《俄罗斯方块》是展会上最安静的游戏”
“那时,游戏已经有些画面吸引力”
“但这款游戏却完全不同”
“我想玩它,因为它是如此质朴”
“我玩得停不下来”

在反复排队玩了不下五次后,罗杰斯心服口服,《俄罗斯方块》就是他在寻觅的游戏。它如此简洁,看起来编程简单,且几乎无需文字翻译。罗杰斯获悉,Spectrum Holobyte的CEO吉尔曼·路易将去日本推销游戏。吉尔曼·路易的第一站是ASCII公司,日本最大的发行商之一。他们婉拒了《俄罗斯方块》,说这游戏过于复古,这成了罗杰斯的运气。

吉尔曼·路易和亨克·罗杰斯签订了意向书,让BulletProof在日本发行《俄罗斯方块》,遍及所能想象的所有平台。罗杰斯给了标准开价,一笔预付款和按销量收取的版税。Spectrum Holobyte无意涉足日本市场,罗杰斯看起来更适合在日本发行这款游戏。

当吉尔曼·路易致电吉姆·麦肯诺奇告知消息时,他也得到一个惊人消息:罗杰斯没法享有在主机街机上的日本发行权–因为那发行权已经卖了,买家是雅达利游戏(雅达利在1984年分拆为“雅达利集团”和“雅达利游戏”)。雅达利游戏计划用子公司Tengen来发行游戏,与其他人一样雅达利工程师们玩了PC版《俄罗斯方块》后入迷了,游戏成了办公室日常谈资,这启发了雅达利游戏去争夺发行权。

对罗杰斯更不利的是,雅达利游戏只花了很少代价。为了换取《俄罗斯方块》在日本和北美的主机街机发行权,雅达利游戏给了Mirrorsoft《彗星大爆破》的PC发行权:这是街机游戏《爆破彗星》的简单更新版
授权无需版税或现金。

吉尔曼·路易气炸了,但他毫无办法。由于跟麦克斯韦集团关系更紧密,Mirrorsoft的权力更大,路易斯致电罗杰斯,告知这个消息,罗杰斯可以拿到PC发行权,但如果他想要主机和街机授权,他得找雅达利游戏。当罗杰斯联系对方询价时,雅达利游戏一口回绝。

罗杰斯并不气馁,他飞往加州并在雅达利游戏的停车场扎起帐篷,他等待与总裁中岛秀的交谈机会。一天中岛正准备下班,罗杰斯乘机上去推销一番,中岛最终同意安排会谈。经过一顿寿司大餐,两人商讨了交易细节,中岛无法出售街机发行权,因为已经卖给了世嘉,但他愿意出售在日本主机的发行权。中岛不太关心游戏在日本主机的发行权,因为他正全力以赴北美市场,不过他开价很高。罗杰斯被迫多付30万美元来获得主机发行权,但他确信这款游戏能大卖。然而,日本的初期销量很低,BulletProof只收到4万份订单。

罗杰斯再次找到任天堂社长山内溥,希望他能帮忙推广游戏。山内溥很好奇,于是将游戏交给了一位设计师:宫本茂。几天后,山内溥问宫本茂,《俄罗斯方块》好不好玩

“好玩”,宫本茂说

山内溥想知道原因,宫本茂说

“因为你的秘书和会计都在玩呢”

由此,山内溥明白了《俄罗斯方块》具有普遍魅力,他同意推动这款游戏的销量,订单数借此超过了20万份。1988年12月22日,BulletProof在任天堂FC上发行了《俄罗斯方块》,它成了任天堂史上最畅销的游戏,当时卖出了200万份,但这又给那棵复杂的“授权/再授权”关系树增加了分支。

一切取决于一个合同,即罗伯特·斯坦恩与ELORG的交易,而那笔交易正岌岌可危。
1988年,任天堂正处于电子游戏界之巅,他们正一步步实现700万台的NES年销量。业界专家预测,任天堂的市场规模比整个家用PC游戏规模还大。不仅如此,任天堂日本准备推出一台全新设备:掌机Game Boy。在北美,任天堂主机通常会捆绑一款游戏,但选哪款呢?1988年12月,亨克·罗杰斯与任天堂美国总裁荒川实进行会谈,地点在华盛顿州雷德蒙德总部。当罗杰斯得知他们的状况后,他建议选《俄罗斯方块》:

“如果捆绑马里奥,Game Boy就像为孩子设计”
“如果捆绑《俄罗斯方块》”
“Game Boy就会适合大众了”,他说

荒川实大感兴趣。他听说了FC版《俄罗斯方块》在日本的成功,Tengen正准备在北美发行NES版的《俄罗斯方块》,但掌机发行权尚无定论。罗杰斯愿意帮忙,他知道能因此大赚。如果《俄罗斯方块》能随手可玩,在他获取这款游戏日本发行权的过程中,他得知罗伯特·斯坦恩是关键人物。

罗杰斯致电斯坦恩,询问掌机授权的报价,他开价预付2.5万美元,但斯坦恩仍未获得掌机和街机授权并同时在应付Mirrorsoft对掌机授权的要求时他只给了个含糊回答:他要先跟俄国人谈了,才能答复罗杰斯,但斯坦恩即将遭遇另一障碍:在错综复杂的授权网某处,ELORG的收款逾期了,他们指派新主管尼古拉·贝里科夫来理清这团乱麻。贝里科夫是个以无情著称的高大男人,帕基特诺夫将他描述为一个出色演员,他是个谈判高手。贝里科夫看了斯坦恩和ELORG在1988年5月签署的合同,其中承诺会在三个月内付款,而这笔付款已逾期三个月。

斯坦恩进退两难:Mirrorsoft和亨克·罗杰斯正等着掌机授权;未经授权的街机版《俄罗斯方块》已经发售。他觉得解决一切的最好办法,就是去莫斯科与贝里科夫会面。与此同时,罗杰斯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他开始对罗伯特·斯坦恩生疑。不仅如此,他还听说Spectrum Holobyte的吉尔曼·路易正试图将掌机授权卖给任天堂。当荒川实向罗杰斯打听此事,罗杰斯坚决否认:

“我知道吉尔曼没有这类授权”
“给我个机会,我会摆平的”

罗杰斯决定直接跟俄国人打交道,于是他前往莫斯科。在英国,Mirrorsoft听到任天堂觊觎掌机授权的风声,母公司麦克斯韦集团派遣凯文·麦克斯韦,即老板罗伯特·麦克斯韦之子前往莫斯科。麦克斯韦集团与苏联官僚关系密切,所以在争夺掌机和街机授权上优势大得多。

1989年2月,斯坦恩、罗杰斯和麦克斯韦三人飞往莫斯科争夺《俄罗斯方块》这块蛋糕,《俄罗斯方块》的版权之争即将上演。

资本主义

亨克·罗杰斯抵达莫斯科时,对自己该去哪毫无头绪。他知道斯坦恩是跟ELORG交涉,但他不知道这个部门在哪。最初,他尝试跟当地人下围棋来交朋友,但无所斩获,于是罗杰斯雇了名翻译来帮他打听ELORG。在莫斯科转了一天后,他们终于找到地址。亨克·罗杰斯走进ELORG,请求与《俄罗斯方块》的版权负责人见面。他在大厅等候时,能感受到周围压力。

“你从没去过这么不欢迎自己的地方”,他说

当贝里科夫得知一个来自日本的外国人想洽谈《俄罗斯方块》时,他非常惊讶,未经克格勃允许,与外国人会面是违反制度的,但贝里科夫很好奇,还是决定见面,无论如何,有个第三方报价对授权谈判总是有利的。贝里科夫与罗杰斯在大厅见了面。

“你是谁?”他问

罗杰斯拿出一份FC版《俄罗斯方块》,递给贝里科夫

“我们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俄罗斯方块》发行商”,他吹嘘道

贝里科夫困惑地看着游戏卡带。就他所知,还没人得到主机版《俄罗斯方块》授权。

“ELORG并未向任何人提供主机版授权!”贝里科夫咆哮道

罗杰斯为自己辩解,解释了是怎样的“授权/再授权”链给了他权利:

即ELORG-> Andromeda-> Mirrorsoft-> Tengen-> BulletProof(Andromeda=斯坦恩,Tengen=雅达利游戏)

贝里科夫更困惑了,他甚至都没听过Tengen,他们只向Andromeda授了权,而且仅限于PC版《俄罗斯方块》。

“你在非法销售不属于你的东西”,他说

罗杰斯来莫斯科是为了争取掌机授权,但现在他竟有失去一切的危险。“我要么带着《俄罗斯方块》的授权离开,要么就得进集中营了”,他想。一番讨论后,罗杰斯和贝里科夫约定第二天正式会谈。第二天,罗杰斯来到ELORG,就被引进一间摆着巨大桌子的巨大房间,桌子的尽头是谈判强人贝里科夫、《俄罗斯方块》发明人帕基特诺夫和几位ELORG成员,罗杰斯一人坐在另一边。

通常,他的推销会提到他与任天堂的密切关系以及他们如何占据了电子游戏市场的主要份额,但俄国人对任天堂和电子游戏市场一无所知。于是他另辟蹊径,给俄国人上了堂电子游戏商业速成课。ELORG向罗杰斯展示了他们与斯坦恩签署的合同,罗杰斯扫了一遍,发现了其中引发争端的条文:Andromeda与ELORG的合同声明斯坦恩有权将《俄罗斯方块》移植到“不同类型计算机”上–对俄国人而言,这仅意味着“计算机系统”;对斯坦恩而言,计算机与游戏主机并无本质区别。因此,ELORG贱卖了《俄罗斯方块》,只获得万分之一的收益,实在太糟糕了。

罗杰斯向ELORG自荐,提出了他对掌机授权的详细报价,他愿为每盘卡带销售支付固定金额。在与斯坦恩的交易后,这报价实在惊喜,帕基特诺夫尤为折服。罗杰斯精通商业之道,而作为前程序员,他和帕基特诺夫志趣相投。罗杰斯一番推销后,贝里科夫希望更进一步,他要求一份对《俄罗斯方块》掌机授权的正式报价。

“把东西都写下来”,他说

贝里科夫问罗杰斯什么时候能再来莫斯科

“我要么达成协议,要么一去不返”,罗杰斯回答道

会谈后,罗杰斯与帕基特诺夫继续交谈。

“不知道怎的,我俩一见如故”
“他就是我在俄国寻找的那种朋友”,罗杰斯说

那晚,帕基特诺夫带罗杰斯参观了莫斯科。他们游览城市,畅饮伏尔加,讨论《俄罗斯方块》的续作创意,对帕基特诺夫而言,能畅快地聊聊作品实在清爽。

“他无所予,也无所求”,帕基特诺夫说

两人结下的友谊,将对《俄罗斯方块》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第二天,罗杰斯回到ELORG,带着对《俄罗斯方块》掌机授权的一纸报价。罗杰斯知道斯坦恩也将到来,所以他以这份报价仅有一周有效期来施压。

在罗杰斯的电子游戏商业速成课后,贝里科夫也准备与罗伯特·斯坦恩和凯文·麦克斯韦会面。贝里科夫认为斯坦恩滥用了授权,斯坦恩攫取了一切,俄国人却收获甚微。而且相比之下,游戏发明者帕基特诺夫显然更喜欢罗杰斯,现在轮到共产主义者来玩这资本主义游戏了。

罗伯特·斯坦恩进入ELORG办公室时只有一个想法:争取《俄罗斯方块》的掌机街机授权,街机授权尤为重要,因为Tengen和世嘉已开始销售机器了,但贝里科夫另有打算。贝里科夫向斯坦恩展示了他们的最初合同。

“斯坦恩先生,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他问
“一份协议”,斯坦恩说
“这不是协议”,贝里科夫拍案而起
"这只是一堆不负责的文字"
“在这之下,发行权被随意转让,却毫无补偿!”

贝里科夫向斯坦恩展示了一份修改版合同。ELORG想拿到收款,所以新合同详列了逾期付款的罚金,贝里科夫不愿讨价还价。斯坦恩答应先读读合同,几天后再来。这次会谈虽不愉快,但斯坦恩有信心在摆平一切后依然能争取到掌机街机授权。

贝里科夫接着将会见凯文·麦克斯韦,麦克斯韦集团老板罗伯特·麦克斯韦之子。罗伯特·麦克斯韦与俄国官僚关系密切,包括总书记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Mirrorsoft很有把握凯文·麦克斯韦一定能如愿拿下掌机授权。会谈一开始,贝里科夫就将FC版《俄罗斯方块》卡带滑向对方。

“这是什么?”,他吓唬道

麦克斯韦没啥头绪,他猜这是一份盗版《俄罗斯方块》

“所以Mirrorsoft和ELORG更有理由谈成协议来杜绝这些盗版”,他说

麦克斯韦对状况的无知成了致命伤。在贝里科夫看来,显然没人拥有《俄罗斯方块》的主机授权。贝里科夫没法一口回绝麦克斯韦哪怕他很想这么做,麦克斯韦与俄国高层关系密切,且财力雄厚。

“如果这确实是份盗版”,贝里科夫说
“那Mirrorsoft应该为主机授权开个价”

他同时抛出另一笔交易,ELORG将获得麦克斯韦集团旗下出版的参考书和百科全书发行权以换取Mirrorsoft对《俄罗斯方块》任何新授权的优先权。麦克斯韦对此非常满意地离开了,认为事情正往有利方向进展。但实际上,他吃大亏了。

回到酒店房间,罗伯特·斯坦恩仔细看了ELORG开出的新合同,它几乎与旧合同一样,除了为逾期付款开出的高昂罚金。获得街机授权至关重要,为此斯坦恩必须签了这份合同。他签了名,并在第二天回到ELORG。没了这个障碍,谈判可以继续了,但贝里科夫说,ELORG还没打算卖出掌机授权,不过街机授权可以谈,报价是六周内付清15万美元的授权预付金。这是一大笔钱,但起码斯坦恩可避免Tengen和世嘉街机版的任何授权纠纷。

斯坦恩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但斯坦恩忽略了新合同的一处关键改动,贝里科夫为“计算机”加上了定义,其中指明“计算机”是由处理器、显示器、磁盘驱动器、键盘和操作系统组成。由于这份合同具有回溯效力,它有效剥夺了斯坦恩自以为拥有的一切主机授权,那笔大额逾期罚金只是掩人耳目罢了,ELORG的俄国人玩了一次资本主义把戏并取得胜利。

这次会面后,贝里科夫致电罗杰斯通知他,凯文·麦克斯韦和Mirrorsoft也想获得掌机授权。

“我的开价比不上麦克斯韦”
“但我会诚实守信地为每盘卡带销售付钱”,罗杰斯说

几天后罗杰斯向ELORG呈上了最终合同,并详解了每处细节。一锤定音,罗杰斯和任天堂拿到了Game Boy上的《俄罗斯方块》授权。签署合同后,贝里科夫向罗杰斯提出另一笔交易:让他为《俄罗斯方块》的主机授权报价。罗杰斯知道任天堂肯定有兴趣。“任天堂会开出最高价格”,罗杰斯说。贝里科夫要求三周内给出一份纸面报价,在此之前不再会谈。罗杰斯马上赶回日本,他可耽搁不起。

尾声

一回到日本,亨克·罗杰斯就致电荒川实,告知喜讯:任天堂不仅手握《俄罗斯方块》掌机授权,由于之前的合同纠纷,他们还有机会争取主机授权。荒川实将信息转给任天堂美国副总裁霍华德·林肯,林肯兴奋得两眼发亮,这笔交易能让任天堂大赚,同时也是对雅达利游戏的回敬:后者作为曾经的授权厂商,正为1亿美元赔偿起诉任天堂。(这个诉讼源自雅达利游戏在任天堂授权政策上的碰壁,他们起诉任天堂涉嫌垄断和不公平竞争。与此同时,雅达利游戏以子公司Tengen名义,发行了一批未经授权的游戏,它们是最早出现在NES上的未授权游戏。Tengen即将发布的游戏之一,就是主机版《俄罗斯方块》)

夺取Tengen的主机授权会对其重创,林肯对此一清二楚。他们派罗杰斯去莫斯科正式报价,一位著名律师与他随行,这位律师曾在苏联工作,精通俄语。他们给ELORG的报价相当惊人–500万美元的保证金。为履行承诺,贝里科夫联系Mirrorsoft通知其行使优先权。

1989年3月15日,他发出电报,并给对方一天来还价。没收到回复之下,ELORG准备跟任天堂签署合同。因为那笔巨大金额,一位任天堂雇员必须前来签字。林肯和荒川实决定秘密前往,雅达利游戏如有任何察觉,都会危及这份协议。他们告知任天堂美国的员工是要去日本旅行,然后直飞莫斯科。

他们到达后,谈判继续。林肯确定雅达利游戏会尾随其后,他希望加上条款,声明俄国人会在任何相关诉讼中帮助任天堂。林肯还建议帕基特诺夫作为发明人也能收到版税,贝里科夫认为这建议不妥,帕基特诺夫是在办公室做出了游戏,游戏属于国家。贝里科夫提议ELORG也能制造卡带,甚至要求能制造苏联自己的NES,任天堂拒绝了。

就在谈判最后阶段,Mirrorsoft的吉姆·麦肯诺奇最终回复了ELORG。就麦肯诺奇所知,Mirrorsoft已经拥有主机授权,ELORG肯定搞错了,这回复正中ELORG下怀。1989年3月22日,任天堂和ELORG签署了《俄罗斯方块》主机授权的协议。

同一天,贝里科夫给Mirrorsoft和罗伯特·斯坦恩发出一封电报,《俄罗斯方块》的主机和掌机授权已经卖出,它们已属于任天堂。罗伯特·斯坦恩目瞪口呆。

“我只专注于自己想要什么”
“竟忘了认真看看他们想要什么”,他说

他觉得自己遭谎言中伤和欺骗,他指控亨克·罗杰斯与俄国人合谋修改了合同,他也指责凯文·麦克斯韦与贝里科夫的会面毁了一切。

“他坑了我,也坑了大家”,斯坦恩说

不过他好歹还有份安慰奖,斯坦恩仍然持有《俄罗斯方块》的PC和街机授权。凯文·麦克斯韦得知消息后火冒三丈。“你们两次撕毁协定,死定了”,他在给ELORG的回复电报中如是说,他还威胁要让苏联当局介入。

他不是在吹牛,苏联政府质询了贝里科夫,搜查了他的文件,但贝里科夫据理力争并担保任天堂会信守承诺。当凯文·麦克斯韦将这一消息告知父亲时,据称他父亲“勃然大怒”。罗伯特·麦克斯韦将他的怒火撒向戈尔巴乔夫,时任苏共总书记的戈尔巴乔夫当时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国家正在坍塌边缘。

“你应该无需再担心日本公司了”,戈尔巴乔夫告诉麦克斯韦

在此保证下,Mirrorsoft放弃了诉讼。1989年3月31日,雅达利游戏总裁中岛秀收到一封令他吃惊的电报,来自任天堂美国的霍华德·林肯。这是一封停终函,要求他们停止并终止在NES或任何家用主机上关于《俄罗斯方块》的制造、宣传、推广和销售,现在相关权利归任天堂了。

“我知道这掐住了那些混蛋的命门”,林肯说

1989年4月6日,任天堂发出官方新闻稿宣布这年夏天将在NES上发售《俄罗斯方块》。次日雅达利游戏和子公司Tengen回复了任天堂:

“我们已收到您的来信”
“对此非常坦然和困惑”
“如任天堂所知,自去年起”
“Tengen就已获得NES上发行《俄罗斯方块》的授权”
“这些权利在Tengen看来是相当清晰无误的”

但雅达利游戏其实慌了。一周后,他们申请了自家版本《俄罗斯方块》的版权。4月18日,他们起诉任天堂侵犯了他们的《俄罗斯方块》授权。一切都变得岌岌可危。雅达利游戏期望《俄罗斯方块》成为一拳重击打破任天堂的主宰之盾。他们指派编程老手埃德·洛格从头编写NES版的《俄罗斯方块》,他们为营销投入大量资金,在《今日美国》上登了整页广告。他们生产了30万份游戏拷贝,甚至在纽约的俄罗斯茶室举办了盛大的发售派对。

1989年5月17日在诉讼之战中途,Tengen在NES上发行了《俄罗斯方块》。如其预料,游戏被抢购一空,数周内就卖出15万份。与此同时,霍华德·林肯前往莫斯科,带着一队律师为接下来的诉讼做准备。他们尽可能地采访了每个人,包括帕基特诺夫、贝里科夫、ELORG和苏联科学院的员工,他们梳理了罗伯特·斯坦恩和ELORG间的每份合同。

1989年6月15日,Tengen和任天堂的诉讼在加州北区联邦地区法院开庭。本案由法官菲尔·史密斯主持,她同时负责审理两家公司关于“未授权Tengen游戏”的诉讼案。任天堂和雅达利游戏都申请了预先禁令以防止对手销售《俄罗斯方块》。雅达利游戏辩称,他们来自Mirrorsoft的授权是有效的,是俄国人进行了重复授权;任天堂表示,俄国人从未想过将家用PC之外的任何授权卖给Mirrorsoft,那份修改后的合同就是确凿证据,其中定义了“家用计算机系统”,NES绝对不符合那个定义。

6月22日,法官菲尔·史密斯做出决定,她批准任天堂的预先禁令,禁止雅达利游戏继续销售《俄罗斯方块》,最后的判决要等到那年11月了。雅达利游戏遭到巨大打击,那时,他们的30万份拷贝已卖出一半,还剩一整仓库的卡带。消费者得知消息后,蜂拥而至抢购一份,很多从租赁店借了游戏的人也不还了,并乐意为此付费

1989年7月31日,任天堂宣布在北美发售Game Boy并捆绑一套《俄罗斯方块》。任天堂觉得他们在案件中拥有清晰强力的证据,他们请求法官菲尔·史密斯做出简易判决尽快结束案件。令人吃惊的是,法官同意了。

1989年11月13日,她判决任天堂享有《俄罗斯方块》的主机授权。雅达利游戏宣称将会上诉,但后来决定放弃。他们销毁了所剩的游戏库存。同月任天堂发布了NES版《俄罗斯方块》,后来创下500万套销量,这场围绕《俄罗斯方块》的争斗终于结束。

亨克·罗杰斯关于“《俄罗斯方块》会使Game Boy吸引每个人”的预测是正确的。截止2003年,任天堂卖出了超过1.18亿台Game Boy其中3500万台捆绑了《俄罗斯方块》。尽管任天堂是最后赢家,但涉足其中的每个人:斯坦恩、Spectrum Holobyte、Mirrorsoft、罗杰斯、ELORG和雅达利游戏都借“俄罗斯方块”大赚一笔,除了游戏的发明者阿列克谢·帕基特诺夫。直到1989年,他都没得到什么收益并仍在苏联科学院工作。他结婚了,有了两个孩子。但在1991年,他的命运改变了:亨克·罗杰斯决定帮助这位好友,他帮助帕基特诺夫全家移民到西雅图,帕基特诺夫在那儿创立了自己的软件公司。

1995年,“俄罗斯方块”原版权过期了,这让帕基特诺夫终于有机会从他的作品上直接赚钱。那时,ELORG已是家私人公司,仍旧由贝里科夫领导。ELORG购买了“俄罗斯方块”一半的版权;罗杰斯和帕基特诺夫合伙成立了“俄罗斯方块公司”
并购买了另一半版权。长达13年后,阿列克谢·帕基特诺夫终于获得了游戏的版税收入。

时至今日,“俄罗斯方块”系列的总销量已超过1.7亿份,使之排名“史上最畅销游戏系列”第七位。(前六名:马里奥、精灵宝可梦、侠盗猎车手、使命召唤、Wii系列、模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