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会是开端吗?

引言

《开端》讲述了一位游戏架构师和一位大学生在一辆装有炸弹的公交车内不断死亡、“复活”、死亡、“复活”。当发现自己陷入时间循环后,两人从想下车自救到逐步达成共识,在循环中阻止爆炸、寻找真相的故事。

一部并没有由大明星主演的网剧《开端》1月25日上线大结局,虽然被很多观众认为烂尾,但没人能否认它的火爆程度,毕竟被寄予希望才能让人失望。片方公布:15集的这部作品总播放量超过12亿,豆瓣网站评分人数超过32万,女主角赵今麦微博在剧集播出期间。粉丝增长超过50万。把它形容为“爆款”并不夸张。

男主演白敬亭此前最出名的作品是刚出道时的电视剧《匆匆那年》,以及一系列以《明星大侦探》为主的综艺节目;女主角赵今麦是国产片霸王《流浪地球》的主角,但这个片子能给人留下记忆点的情节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刘奕君、刘丹等一众配角,之前在国产剧中基本上是属于让人脸熟、但叫不上来演员名字的存在;最大牌的卡司是刘涛和黄觉,但刘涛戏份少到不足为提,黄觉的角色在前几集内几乎就是工具人。

重要的是,这部2022年国产剧本土“loop系”开年之作只有15集,只有大概两周播出时间,竟然在大结局时霸占微博热搜。这部剧情 Bug 不少,又是被欧美日韩玩烂了的时间循环题材,为何能引发如此多的关注?

时间循环填补国产剧题材空白

对于稍有些阅片量的观众来说,“时间循环”这一概念并不太新鲜,《土拨鼠之日》《恐怖游轮》《源代码》是早了点儿,但是《明日边缘》《忌日快乐》还不算远吧。

注意到这几部片子的共同点了么?那就是——他们都不是中国拍的。这不是“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的废话文学,而是说,《开端》算是弥补了国产电视剧“循环”这一题材的空缺。

《开端》改编自晋江“祈祷君”的同名原著小说,据作者本人称,原著的原型源于崖州公交案,再融合了其它公交车案而成。原著故事发生在武汉,剧组原本也想去武汉取景,但当地不让封桥拍戏,厦门政府给予了支持,于是拍摄地改到了厦门。

自2016年2月广电总局宣布,将加强管理网剧和网络自制节目以来,国产剧的题材与内容限制“更上一层楼”。除了“循环”主题,《开端》中涉及的性骚扰、网络暴力等题材,也是国产剧中虽然时有涉及,但并不真正常见或深刻的内容。而《开端》更是借剧中人物之口,表达了我们主管部门对于“恐怖袭击”这一题材的观点——“在中国还会发生恐怖袭击?”

《开端》的成功,还离不开当下中国影视行业大环境。在目前没有优质海外片引进、国产片都等着到春节档蓄势待发的1月底,《开端》的出现,让在电影院得不到精神慰藉、贫瘠已久的观众们找到了出口。而15集的体量,也让平时因为几十集看着太久太累的观众们,更容易入门,追更起来更轻松。2017年曾有一部略微相似题材的网剧《端脑》曾上线,但当时并未激起太多水花,如果放到现在,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剧情来自现实又观照现实

原著小说《开端》的灵感来源应该是综合了多起公交车事故,还包括由于情侣殉情造成16人死亡的武汉爆炸案,由于乘客坐过站与司机发生口角产生冲突而造成的重庆公交车坠江案,以及由于人为引发起火造成47人死亡的厦门公交车案。

在“循环”的过程中,《开端》最注重的并不是为什么循环、如何循环的逻辑本身。欧美同类作品,主角最终逃出循环,大多也是因实现自我救赎,或完成对他人的救赎。

众所周知,公交车是国内普通民众最为熟悉(也最便宜)的交通工具,发生在公交上的故事和普通人的生活是息息相关的。

能让《开端》在一众新剧中最脱颖而出的是:当爆炸案真凶终于浮出水面,我们才发现,悬疑不过是一层诱人深入的外壳。拯救自我与拯救他人,都不是循环的最终目的地。故事真正想传达的是对底层普通人的关怀,以及对社会弊病的批评与反思。

如今的国产都市剧脱离生活太久,看惯了大学毕业生入住市中心豪华样板间,“柜姐”下班了回到租住的价值上千万大房子里,我们有时会在看电视的时候忘记,我们还有6亿人月收入不到1000。

在《开端》中,我们终于看到了“穷人”,看到了租住在车库里、会把洗面奶和散装卫生巾当成“好东西”的穷人。剧集中45路公交车上的众生相让人感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播出时刚好又和“流调中最辛苦的打工人”、“刘学州自杀事件”等社会新闻相互对应,让观众不得不感同身受。

社交网络暴力引发讨论

《开端》中对于“网暴”这一话题的讨论,也令人动容。王萌萌的校友刘瑶因为替受害者打抱不平留言“她遇到色狼了”,而被网友质疑“你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你也是共犯”,最终被猥亵证据没能发布。

因为被猥亵着急下车要抢公交车方向盘(平心而论,觉得这一段处理得不太好,“被猥亵”和“抢方向盘”之间如果有更多刻画和解释会更合理),死后被网友鞭尸“死得活该”,监控录像还被网友配以欢乐音乐发到网上……

单就行为来看,剧中爆炸案制造者伤及无辜的反社会行为大错特错。但那些躲在电脑后,对死者恶语相向的网友们,每一个似乎都和这起爆炸案脱不开关系。

王萌萌只是剧中虚构中的人物,而现实中,都不用打开什么社会新闻的评论区,都不用举这两天“15岁男孩自杀”的例子。你只要在看《开端》时打开弹幕,都能看到大量吐槽以致辱骂男主、女主、小江警官(视剧情发展会针对不同角色)的内容。与本剧想批判的问题遥相呼应,仿若一场荒诞又讽刺的行为艺术。

浅尝辄止的大锅乱炖

这样触及多个社会问题,编剧的处理却浅尝辄止,并且台词可以看出并没有下很大功夫去深入研究这些问题:

  • [主线剧情]:王萌萌在公众场合被猥亵 && 网络暴力
  • [主线剧情]:江警官逼供是否存在公权力滥用的问题(程序正义 or 实体正义)
  • [支线剧情]:卢迪母亲的控制欲带来的家庭矛盾
  • [支线剧情]:肖鹤云开发的游戏包含血腥暴力带来的分级制度思考

上面四处剧情我能明显感觉到台词的割裂感,每一个问题都可以单独拿出来拍一部剧了。尤其是作为一名游戏开发者,肖鹤云的台词和表现完全停留在刻板印象上,与现实生活严重不符。而游戏的暴力元素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而编剧显然没有做很多功课,导致观众也看得云里雾里。

虎头蛇尾的莫比乌斯环

剧中的一些疑问成为了悬案:

  • 为什么每次重启提前一分钟?几次之后又不再提前了?

  • 为什么肖鹤云经历重启后身体越来越差?李诗情循环次数更多,还被砍伤失血都还活蹦乱跳的?

  • 为什么肖鹤云被拉进了循环,而卢笛没死那次却没有进入循环?

  • 以及终极问题,循环是如何开启的,又会如何终结?

所有的悬念在第13集达到顶峰,然而最后两集,前面设置的悬念居然一个都没解释!

就像爬到高处一脚踏空。

收回的伏笔足够多,没能收回的就显得更加让人意难平。

留在爆炸源头王萌萌身上的疑点,下车前的向后张望、不顾一切下车的决定、暂时无法恢复数据的手机、给爸爸打却没给妈妈打的电话……最终指向了第一次调查中没能认定的情节——遇到了色狼。

中规中矩的剧情,符合原著、照应现实,真实到观众先前开的脑洞更像是在自嗨。但需要承认的是节奏安排稍显平淡,没能释放更多故事感,并且几乎靠着情节惯性推动。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伏笔千里的草灰蛇线在收尾处避重就轻,最后两集的“四两”没能拨动前十三集累积的“千斤”。

精妙伏笔前后呼应,高能情节沦为平庸,伤害的恰恰是投入巨大热情逐帧找伏笔的那部分观众,而这种“精妙的平庸”如同白米饭碗底显眼的沙砾,眼巴巴等待饱餐一顿的观众不得不在最后关头挑出那颗“无伤大雅”的无辜沙砾。

诚然,在拉高观众期待值后,无论《开端》是怎样的结局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但这种显而易见的创作懒惰还是无法忽视。

大段的留白也给人故作高深的感觉,循环开启的原因、在前文暗示的男主身体变差、凶手在厕所听到的谈话是不是幻听,劫后余生的男女主没有受到警方过多盘问、被吐槽了一整季的药检大王甚至没有出场……

这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对剧情满意的观众可以强行自洽,对剧情不满意的也能合理怀疑。

很难说剧方是忽略了细枝末节,还是有意引导各种猜测,抑或是会有回马枪的番外“打脸”质疑者,这些在汹涌的讨论中不仅不再重要,反而引发足够多的谈资,而这或许也是结尾的另一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