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形式家庭的构建--对动画《间谍过家家》的简单分析

引言

虚假的共同体是否能构成所谓的“真正家庭”?从希区柯克的《史密斯夫妇》、以及福克斯的翻拍版本,再到今天的流行动画《间谍过家家》,我们似乎可以绘出一条探究婚姻维度底线之线。

间谍与杀手和他们领养的儿童因各自不同的需求伪装成的虚假家庭,这在外人视角下已然同普通家庭没有任何区别,但想要玩好“过家家”这一游戏,关键点在于“扮演”的角色是否真实。我们所好奇的是:由扮演者虚构而成的家庭是否还存在某种“真实”之维?

镜像理论

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在“扮演”谁。在拉康的镜像理论中,婴儿通过将镜中的形象内化成为自己,将一个“他人”的形象误认为是自己,从而确立了“自我”这一形象。但婴儿是如何扮演好“自我”的?此时,符号性阉割出场了。通过作为母亲的欲望对象,婴儿以符合母亲预期的行为来获取母亲的认可,以这种方式在符号层面接受阉割,婴儿必须扮演好符合母亲价值观的形象,由此,婴儿得以确立自己的理想自我。例如,某人的梦想是当一名演员,但他是从何处建构这一理想自我的?换句话来说,是站在何处凝视“演员”这一形象,才让他将其判定为有价值的?而在这之后通过不断地扮演,不断地如同水中捞月般向这一形象靠近,主体得以跨入符号界。同动画中的剧情一样“单身女人容易被怀疑成间谍”,主体也通过扮演,通过掩饰自身的空洞性在符号界获得一席之地。

一个家庭的基本构成是一对情侣,儿童则是可选项。阿尼亚的形象是极为真实的儿童形象,她不仅敏感且希望作为父母欲望的客体,作为旁观者,并带有明确的理想自我——间谍。另一方面,在意识形态领域,阿尼亚的形象则是作为主体的再现——具有读心术的超能力者。这恰恰和每个意识形态的信徒处于了相同的地位:我知道他人怎么想。在此我们借用齐泽克的南斯拉夫笑话来描述这一机制:在南斯拉夫,市场上有充足的手纸。但突然间,一个出人意料的谣言大肆传播——手纸短缺。而因为这一谣言的传播,人们开始疯狂抢购,最终导致的结果当然是真的出现了手纸短缺。初看上去,这似乎很简单,即所谓的“预言自我实现”机制,但它运作的有效方式有些复杂。其中每个参与者都是这样推理的:“我不天真,也不愚蠢,我的心里一清二楚,商店里的手纸绰绰有余;但或许有些人,他们既天真,又愚蠢,对这些谣言信以为真,并据之行事,于是他们开始疯狂抢购,到最后,必定真的造成短缺;所以,即使我一清二楚,手纸充裕,但快去商店,多买一些,总不失为明智之举!”而至关重要的是,这个我们假定天真地相信谣言的人甚至不必真的存在:要在现实中产生这样的结果,只要假定他存在就够了。那个到最后两手空空的,正是坚持真理的人。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这只是谣言,我知道手纸充裕”,并据此行事……

同样,在意识形态领域,难道我们每个人不都在扮演某种角色吗?我们都有“猜中他人想法”的“超能力”,同时我们又要小心翼翼的扮演着自己“理应是的形象”,并进行着“知晓之假定”的运动。如果将东国与西国带入到这一家庭中,我们会发现该家庭作为整个国家的征兆已然显现——东西国的矛盾将被调停,就如同间谍父亲与杀手母亲通过女儿调停而组织的家庭一般。尽管原作还在连载中,我们依然能够这样简单地尝试猜测最终剧情的走向。

从虚构家庭这一形式来看,以道德卫道士的视野去指责这种所谓的虚伪家庭自然是错误的,因为家庭本就是围绕着空隙,围绕着某个崇高物建构而成的。正如同早年流行的鸡汤文摘里这样常见的写法:“你的父母也是第一次当父母,所以你要理解他们……”云云。即便是以血脉相承的、最封建、最传统的家庭,也依然围绕着某个不可触及之物、某个空隙所建构。如同黑胶唱片或是光盘中心的空洞一般,它们总围绕着这缝隙旋转。家庭这一共同体也围绕着某个崇高物建构,经济、血统、爱情等等……家庭是作为社会之镜像的缩影,而社会本身也围绕着那对抗性的空隙建构而成。恰恰是在这种扮演中,崇高物才得以获得崇高性。陶艺也是如此通过围绕着虚空建构,才升华成为艺术品。所以在动画中,这样的纯粹形式自然起到了某种作用:在外人眼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家庭。尽管他们是假装的。甚至换句话说,这种“虚假”的家庭在实质上也与其他“真正的”家庭一般真实。

以观众的视角,我们也能在伪装成家庭的过程中看到主体间粘腻的爱欲交换,这些人们追求的所谓的“真实之物”,也恰恰是基于空洞的形式建构之上,正是在扮演、假装的过程中,某些东西早已通过意识形态的运作方式体现出来——我不信这个,但我知道别人信——我是假装成家庭的,但是别人以为我们真的是和睦家庭。正是在这看似互相欺骗的过程中,基于假定相信的主体,一些真实之物早已回溯性的产生。真实之物不是崇高客体,不是经济、血脉等等,而是这一形式带来的效果本身,通过维持“家庭”这一形式,这样的效果产生了:仿佛在这背后维系形式的总是某些更高层面的感情。而在体验过这种幻觉后,我们得以明白,每个家庭都如同“间谍过家家”一般,每个人都在尽力扮演好符号网络所给予他的社会角色,正是在这个端点上,在伪造某个形式的过程中,反而产生了背后有某种支撑物的幻觉。

最后,尽管这部动画的一部分主题在于反战、弘扬和平,我们首先当然应该反抗侵略性的战争,但最想要和平的不是处于底层的群众,而恰恰是身居高位者——恰恰是其统治者最想以现有的制度令一切继续运行,正是在这种对和平主义的期盼下,本就腐朽的制度得以进入下一次再生产,人们才能怀着对战争的恐惧继续享受现有制度的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