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们都知道他们在凝视着什么,但问题恰恰在于:他们站在何处凝视?
视频
批判
前几日,哔站一篇以小资产阶级情调为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摇旗呐喊的视频《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突然爆火,视频up主“衣戈猜想”拿鞭炮吓野猪的搞笑娱乐景观遮蔽留守儿童与老人的具体生存境况,以小资产阶级审美意趣的你侬我侬掩埋工人夫妻死亡的实在性创伤,用他自己强加给二舅的乐观面对生活的岁月静好式话语覆盖了残疾的成因和残疾证办不下来的苦难现实,反观祥林嫂和骆驼祥子同样热爱生活,但在他们那里,苦难只是苦难本身,可对某些人来说,苦难的本己性一定要被抹杀掉,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把苦难(有时候是他人的苦难)当作某种了不得的好事兴高采烈地接受下来(有时候是让他人接受下来),然后再将这苦难娱乐化、审美化、崇高化,可以说该视频的内容里到处都充斥着这种斯德哥尔摩式性变态的无意识欲望结构和小资产阶级茶余饭后对他者苦难津津有味的咀嚼。
其次从形式上讲,《二舅》又在以小资产阶级的叙事陈述无产阶级的故事,如果说二舅不能以自己的话语为中介使得自身的存在得以展现,那么视频中无产阶级的声音必然遭遇全方位地抹杀排除,才能让小资岁月静好的审美情调全方位地重构灌注,留守的老人和儿童没有话语、死去的工人夫妇也没有话语,乃至于那个作为“主角”却从始至终一句自己的声音都没有被允许存在的纯粹被小资叙事当作陈列展品一般罗列着展示苦难一生的二舅甚至连一句属于自己的台词都没有,他们生存在视频之内的诗意小资视界里是一副喑哑无声的被拔除了话语的脸孔,而他们生存在视频之外的现实世界里同样也是被他者化与被客体化的纯对象,在这里,视频内外无产阶级被剥夺了主体性对自身生命进行阐解的权力的生存境遇竟然吊诡地联合在了一起——二舅的苦难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财富,但小资叙事替他高声赞美苦难却可以创造财富,比如去创造up主衣戈猜想的财富,抑或是去创造占有更多被《二舅》打了鸡血的年轻生命剩余价值的老板的财富。
最后,《二舅》本质是一部为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摇旗呐喊的备书视频,正如它的题目“精神内耗”这四个字所表达的含义那样,这个说法不承认外部卷翻天的现实秩序和系统性压迫的存在,而将青年的精神困境说成是和外界完全无关的纯个人的不愿意努力奋斗的问题,这当然最大限度地体现了新自由主义的逻辑基底。再看视频内容,如果说《二舅》整体上还算得上是一部小资产阶级美化和品鉴苦难的“蠢”的作品,那么到了结尾,它邀请其受众一起卷的“坏”就真可谓图穷匕见原形毕露了——“我四肢健全,上过大学,又生在一个充满机遇的时代,我理应度过一个比二舅更为饱满的人生。”
鼓吹个人奋斗改变命运的新自由主义确实只能依靠凝视/观看他人的苦难来反证出自己的幸福来,这点无可厚非,但这里真正的矛盾之处在于,一个奋斗者理应期待周围更多人以摆烂躺平的姿态从这个卷翻天的竞争体系里彻底退出,这样他自己才会获得更多升职加薪的机会,所以新自由为什么会在精神上需要《二舅》这样的作品将自己的同类更多地召唤出来一起卷呢?原来,那是因为新自由主义者的欲望只是大他者欲望的支流,新自由主义者的思想也只是大他者以最廉价最不消耗产能的形式复制粘贴出来的最简单的单线程思维节点,他们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自己在竞争中落败,而是这种他们疯狂追求几十年的整个生存都维系其上的权力竞争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意义被大他者生生编造出来的荒唐谎言,因此就需要同化一切他者以遮蔽真理的显现,被他们欲望生产出来的《二舅》虽然不符合他们的逻辑,但却很符合他们的道理,因为新自由越是提倡个人奋斗、越是对抗“精神内耗”、越是通过否认外部的不合理来肯定自身意识形态的合理,就越是没有办法在他者那找到任何对其行动价值的承认的合法性凭依,便只能不断从别人的苦难里见证出自己的奋斗的意义,这才是《二舅》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能够火起来的真正原因。